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难忘77年高考前后的非常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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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布时间:2020-08-24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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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977年恢复高校招生考试,至今已过去40个年头。我作为77年参加高考的幸运儿,也于2015年8月28日正式退休。说自己是幸运儿,并不仅仅因为我考过了国家分数线,更是因为体检顺利过关,没有重现“血压高”的噩梦。1976年6月我因体检“血压高”失去了工农兵上大学的机会。40年过去了,77年高考前后发生在我身上的那些非常事,至今令我记忆犹新,历历在目。

我是1974年6月底,于莱阳县赤山高中(当时一个公社办一所高中)毕业回姜家夼村务农。回村麦收结束后,大队按照公社分配名额,推荐我到莱阳农学院学习修理拖拉机。喜悦之情难以言表,毕竟拖拉机当时在农村是稀罕物,拖拉机修理更是神秘而令人向往。

到莱阳农学院报到的当天晚上,学院举行了开班典礼。礼堂主席台上方横幅上写着《烟台地区第一期农机修理工专训班》。至此我才知道,培训班不是莱阳县组织的,而是烟台地区举办的,时间为3个月。农学院领导非常重视,为我们专训班配备了优秀教师。我记得教发动机的是张家玉老师,教电器的是周长志老师,教底盘的是唐匀平老师,还安排了年轻教师带我们实习。校内理论学习见习两个月后,我们又到莱阳东山拖拉机修造厂跟着工人师傅干了1个月的修理工。总之,3个月的学习收获很大,不仅学到了知识技能,而且还向老师、工人师傅学到了精益求精、不怕脏累的敬业精神,这种精神使我终生受益。

1974年10月初,专训班结业后,我回到本村西大院(村里的铁匠铺、油坊、面粉厂、弹花厂、钉马掌等都集中在院里)上班。平时也就干些杂活,因为村里仅有的2台12马力拖拉机,都有专门驾驶员,不需我维修。回村后听说,我去农学院学习不久,公社教育组要我去赤山联中当民办教师。时任村党支部书记的李长岳表示,村里想培养我,将来送我上大学。此事我求证过长岳书记,他说确有此事,让我经得住考验,好好干,为青年人做个榜样。尽管当时我能够从正面看待失去的这次机会,但心里还是有点失落感。

转眼到了1974年底,生产队改选领导班子,我被选为第十一生产队队长,同时被选为村团支部书记、民兵连副连长。农学院3个月的专业学习派不上用场了,面对现实,只能一心一意回生产队干队长了。

回队一干就是两年。生产队长是当时农村最难干的角色,不但自己要起早贪黑,任劳任怨,不怕苦不怕累地干在前面,还要组织安排好全队各项生产活动,确保丰产丰收,秋后交上公粮,让38户社员吃上口粮。两年中脱了几层皮,手上的老茧一茬接一茬,当队长期间的酸甜苦辣,我无法用语言表达。好在这两年通过我和两位搭档(政治队长和副队长)的团结奋斗,社员们的齐心协力,第十一生产队穷则思变,由全村倒数第一跃升为全村第二名。我个人也被评为村、公社的先进分子,被评为优秀团支部书记,并于1975年10月光荣加入中国共产党,可谓苦并快乐着。

1976年5月开始推荐工农兵上大学,我被大队推荐到公社,经公社研究,又被推荐到莱阳县。此时我从心里觉得队长没白干,再苦再累也值得。接下来的体检却给我当头一棒。6月份体检测量血压时,医生说我血压高,不合格。在带队的赤山联中校长宫德国的强烈要求下,医生同意下午再为我测量一次,并嘱咐我中午喝点醋,好好休息一下。中午饭没吃好,但强迫自己喝了两大碗散装醋。怎么也不相信,74年高中毕业前差点选上空军飞行员的我,当了2年队长后会血压高。众所周知,选飞体检要求远远高于上大学的体检标准。我在公社卫生院、万第片医院、莱阳中心医院选飞体检都合格,最后一关在烟台警备区特殊项目检查时因胸部杂音过高而遭淘汰。不管哪级体检,血压都是正常,百思不得其解。下午3点,忐忑不安地来到医生面前,再次测量血压,不但没降,反而更高。当时情绪一落千丈,心里特别难受,此事对我打击之大堪比初二失学。

初二失学,是因为家庭经济困难。全家7口人,只有我父母2个劳动力,且我母亲长年有病,我家连年欠生产队的口粮钱。无奈之下,父母决定让我下学挣工分帮助养家糊口。对我这个不满15岁,渴望读书孩子的打击是常人无法想象的。哭了两天抗争,但无法改变当时的家境。作为长子的我,最终接受了父母的决定,下学赶牲口挣工分。教过我的李瑞敏、李殿文等老师,轮番登门做我父母的工作,说我读书用功,成绩好,不读书实在可惜,将来必定后悔。父母见我整天闷闷不乐,两眼无光,日渐消瘦,加之老师们的再三劝说,他们终于在我失学3个月后,同意我复学。这次失去工农兵上大学的机会,以后还会有上学机会吗?没人能回答我。

心里懊恼,但生活还要继续下去,队长也得干下去。难过之后,我逐渐从悲观的沼泽地走到了阳光下的绿草地,决心扎根农村,在农业战线干一番事业。

1976年9月初,公社教育助理张廷利找到我村支部书记李长岳,说李德民既然没能上大学,公社想让他到赤山中心联中任民办教师。村支书满口答应,说他已经为村里年轻人做出了榜样,我们不能再耽误他了。村支书跟我两位搭档一说,他们明确表态,支持我当民办教师,决不扯后腿。就这样,在生产队还在忙秋收秋种的关键时刻,我去赤山联中当了民办教师。我终生感谢村支书李长岳,感谢我的搭档李风昌、李忠德,在他们为我送行时,我百感交集,当众流下了眼泪,这眼泪是从心底流出来的。

后来得知,74年在莱阳农学院学习时公社调我当教师、76年工农兵上大学不成又调我当教师,都是因为高中校长王新成、李风西等老师们极力推荐我。他们之所以极力推荐,一是因为我高中两年品学兼优,当了两年班长,毕业时总成绩第一;二是我写过几篇像样的开门办学调查报告和一篇小说《榆山战役》,尽管当时没条件发表,但给高中领导、老师留下了很好的印象。所以我非常感谢我的高中校长、老师们。是他们不舍不弃极力推荐,才使我获得了第二次当民办教师的机会。

1976年10月10日,我到赤山中心联中报到,担任十一级五班班主任、语文教师,兼任语文教研组长和十一级级部组长。报到后第二天就领着学生搞复收。复收就是发动学生翻地,将社员秋收时遗漏在地下的地瓜花生等收集到学校,加工处理变卖,换点钱助学。半个月复收结束后,开始上课。对我来说,扔下锄镰镢头,拿起粉笔板擦讲课,还真不是易事。那段时间可以说是我一生中学习最刻苦、效率最高的时间,既要向书本字典学习知识,又要观摩老教师讲课,获取教学经验,浑身有使不完的劲。按规定上岗前应到莱阳师范培训三个月,但我没经过培训,直接从生产队到了学校任教,大概是因为当时缺教师吧。没经过培训,更逼迫你抓紧学习,自我提高。功夫不负有心人,在领导和老教师的指导下,我的教学能力和水平提高很快,十一级五班在我的调教下,班风和学习成绩都有了很大提升,尤其是语文成绩名列同级六个班之首,得到老教师好评和领导的多次表扬。这段时间可谓顺心顺意,眼前一片光明。

1977年10月21日早晨,从广播中听到了恢复高校招生考试的消息,当时围在食堂前吃早饭的青年教师欢呼雀跃。我高兴但不兴奋,我担心自己的“血压高”成为上大学的绊脚石。这期间,我很少参与高考话题的讨论,更没有高考的欲望和行动,只想当一名称职的语文教师。

11月初,时任吕格庄戴帽高中班(为就近上学,公社在吕格庄联中每级设了两个高中班)的语文教师王永强提拔为教导主任,公社教育组决定另选一名教师去吕格庄教高中语文。怎么也没想到去吕格庄的人竟是我。当时感觉压力太大了,毕竟自己教龄短且没经过培训。但又一想,去吕格庄也好,可以减轻赤山联中教师高考复习给自己造成的压抑感。其实不然,报到后我才知道,吕格庄报考的教师更多,复习热情更高。除了我和一名眼睛不好的教师没报名外,大家都报了名。到吕格庄后,领导不仅安排我教高中语文,还安排我教两个高中班的政治课。这真是赶着鸭子上架,叫苦都没时间。好在我不准备高考,尚可应付两门课程的教学工作。

高考报名汇总到公社,时任赤山高中校长的李风西(我们同村),得知我没报名,费了很大劲通过公社总机把电话转到了吕格庄,问我为什么不报名。我告诉他我血压高,加之教学压力太大,没时间准备,不想报考。他在电话里直截了当地说,你考上了,即使身体不合格上不了大学,学生老师也会高看你,但你不参加高考,别人就会认为你不敢、你不行。他话语不多,但我觉得很有道理。我答应他报名试试。就这样,我报了名,填报第一志愿北大中文专业,第二志愿南开历史专业,第三志愿复旦新闻专业。现在想想,真是可笑。当时不是自不量力,而是根本就不知道大学什么样,报啥学校合适,这三个志愿还是老师们帮我选的。

当我把报名表送到公社时,离高考还剩不到20天时间。接下来是一边上课一边复习。当时也没什么复习资料,各科只有赤山高中教师编写油印的两三页复习提纲。庆幸的是我教高中语文和政治,看参考书备课、写教案、批改作业等,与高考复习并不冲突。事实也证明高中这段时间教学对高考还是大有裨益的,尤其是政治高考卷中有两个题是我课堂上讲过的。

时间短,任务重,白天应付教学,真正复习时间只有晚上。每天晚上都要熬到深夜,疲劳至极。为防止瞌睡,我和同学李庆强(后来任莱阳老干部局副局长,现已退休)一起在他床上复习,互相提问,互相督促。有天晚上实在熬不住,手夹着烟睡着了,烟头把他新婚被子烧了个大洞,直至烟把我们熏醒。我俩把被子放在地上用脚踩,火越踩越旺,没办法只好用水浇灭了。事过境迁,现在想想很有趣,但当时却觉得不吉利,不是好兆头。

对我来讲,不吉利的事还在后头。去莱阳四中看考场的头天下午,大家说打打篮球,换换脑子,我也加入其中。其实我不好也不会打篮球,上场纯属释放压力。打了几分钟,篮下抢球时被撞倒,左脚被坐在屁股下,顿时两眼冒金星,起不来了。当同事脱下我的鞋袜时,发现我左脚背骨已错位,鼓起一个大包。同事立即找到吕格庄村的老教师贾同贞,让他陪我找他村的民间接骨匠。以前有学生受伤,曾找她治过。李庆强、贾同贞和两位青年教师用拉煤的板车,把我拉到接骨匠家。女接骨匠,50上下,非常干练,立即拿出面板和小凳,让我坐小凳,把左脚平放在面板上,吩咐青年教师抱住我的腰,按住我的肩膀和左腿。她反复摸我的脚背骨,然后跪在我脚前,两拇指用了“洪荒之力”,将脚背突起的骨头按下去,随着“咯吱”一声,骨头复位,我额头冒出了豆大的汗珠。据说她这手艺是祖传的,方圆几十里很有名。略作休息,她从桌柜里拿出6包粉红色纸包的药,告诉我每天吃两次,一次一包,回家可以用白酒擦,用旧棉花熏烤。脚已经肿得穿不上鞋,只好用围脖包了包,坐着板车返回学校。

晚上李庆强骑自行车送我回家,我把准考证给了他,让他明天代我看考场,并约定后天由他带我去考试。母亲看着我肿得像馒头似的左脚说,你不要麻烦庆强了,你考前出这码子事,不吉利,去也考不上。我心里非常懊悔,但还是决定去参加考试。

庆强走后,我立即用白酒擦,用旧棉花烤,第二天一天服了三包药。但到考试出发前,左脚不但没消肿,反而肿得更历害,连袜子都穿不上。好在我母亲从邻居家借的大毡窝,还能勉强把脚塞进去。穿着大毡窝,被人扶着进了考场,自己都觉得怪怪的。接下来的两天半考试还算顺利,感觉考得还可以。但我母亲说的那句话,却一直缠绕在我的心头,心里的阴影驱赶不散。

1978年1月底,接到体检通知。这次到莱阳体检,检查非常顺利,各项指标完全合格。我如释重负,高兴万分,感觉上学的机会越来越近了。

1978年农历正月二十日,教师在赤山高中考试。我交卷后,出门见到了等在门外给我送通知的宫德国校长。打开信封一看,才知道被录取在烟台师范专科学校英语专业。心里又喜又恼。喜的是自己被录取了,恼的是被录取在英语专业。高中我只学过一本英语小册子,学得还不好,怎么到大学里完成学业?宫德国校长安慰我说,可能学校发通知时写错了,先报到再说。别无他法,也只能如此。

1978年3月4日到烟台师专报到后才知道,通知书并没有写错,我们英语77级3班23名同学,大多数没报英语,都是从中文转过来的。当时国家不重视英语,好多农村中学根本就不开英语课,导致英语生源严重不足,只好以非英语专业考生替补。正式开学后不久,我便找到系领导,死缠硬磨要求转到中文去。英语系李云清书记不仅不同意,而且严肃批评了我。说你当班长的不能带头转专业,应带头安心学好英语。共产党员死都不怕,还怕学英语这点困难吗?她是十几岁入党的老党员,如此要求,并不为过。她的批评教育彻底打消了我转专业的念头。

转专业不成,只好静下心来安心学英语,幸亏我有由修理工转任队长、由队长转任教师的经历,很快完成了角色转变,加之系里为我班安排了教学优秀、经验丰富的周兆琪、宁月谨、孙成革等老师,我英语学习进步很快。教师学生公认,二年英语学习,成绩我不是最好的,但却是学习最刻苦、提高最快的学生之一。

1980年1月,我以优异成绩毕业留校,成为77级22名留校生中的一员。

留校后,我先后从事过教师工作、教学管理工作、人事工作、工会工作、设备管理工作、党务工作、资产管理工作等,先后任过教学干事、人事处副处长、工会主席、设备处处长、学院党总支书记、后勤处处长、资产与后勤管理处处长、校长助理、副校长。从78年3月入学到2015年8月退休,我在鲁大学习工作生活了38年,见证了母校从师专到师院到鲁大发展的全过程,参与了争取硕士点、更名综合性大学、争取博士点、博士后流动站等重大项目的论证建设工作,为鲁大发展贡献了毕生的力量。我打心眼里为自己是一名土生土长的“鲁大人”而感到自豪和骄傲。

退休了,在纪念恢复高考40周年的时候,回忆高考前后发生在我身上的这些往事,对我人生很有启迪。顺境也好,逆境也罢,能磕磕绊绊走到今天,我认为就是积极乐观的心态在支撑着我向前看,往前干。我伤心过,懊恼过,情绪低落过,但从来没有失望,更没有绝望。不论是高考前后发生的这些非常事,还是留校后多岗转变遇到的挫折和困难,我都是积极乐观地从正面去应对、去化解、去面对一切,从不怨天怨地怨父母。积极乐观是我一生的力量源泉,也是我的处世之道。今后,我还将积极乐观地过好退休生活。

作者简介:李德民,男,1955年出生,山东莱阳人。鲁东大学原烟台师范专科学校77级英语系学生。毕业后留校工作,退休前任鲁东大学党委常委、副校长,教授。发表论文50余篇,其中多篇被《新华文摘》《人大复印资料》转载,获山东省社会科学优秀成果三等奖等。曾获山东省高校系统优秀共产党员、山东省后勤管理先进工作者、烟台市优秀共产党员、区优秀人大代表等称号。芝罘区十四届、十五届、十六届、十七届人大代表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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