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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年我差点当了兵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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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布时间:2020-08-24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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命运之神真会捉弄人。他高兴的时候,把你高高地举到天上,让你得意非凡;恼怒的时候,便把你狠狠地摔在地上,使你沮丧万分。笔者就曾被命运之神捉弄过。

上世纪中叶,经过两年多“文革”运动的1967年冬天,读了四年“本科”高中的我,兴高采烈地回到家乡报名参军。当一名光荣的解放军战士是我从小梦寐以求的理想。

报名、政审、体检我都顺利过关。几天以后,公社武装部和部队上带兵的人员进行家访。当时我村共有三名体检合格者,一位小学都没念完,一位初中生,我是其中唯一一个高中生,父亲又是国家干部,占有很大的优势。

首次到我家进行家访的是公社武装部一位姓王的部长、部队上一位姓林的指导员和一位姓张的排长。他们先是询问了我母亲是否同意我去当兵,我母亲虽然没读过书,但思想很开通。她表示当兵是好事,很支持我。这些人又询问了我的家庭情况:我父亲在外地工作;姐姐大学刚毕业,分配在青海工作;弟弟在读初中;只有一个17岁的妹妹在生产队干活。我是家中长子,如果当兵走了,家里是没有主要劳动力的。母亲好像要说点什么,但始终没有说。林指导员好像明白了母亲的意思,连忙说:“我知道,如果家里有什么困难可以让村里帮忙解决的。”以后林指导员和张排长又到我家访问了两次。

在体检过后,一位消息灵通人士向我透露:我的身体条件符合全公社人数极少的特等兵标准。得知消息,又经过部队人员的家访,我们全家人都很高兴,认为我去当兵是十拿九稳的了。我自己也有点飘飘然了,好像自己已经是一位身着绿军装,英武潇洒的解放军战士了。在还没有进行身体复查的情况下,就发电报给我父亲,说我就要参军了,让他回家见上一面。父亲见电也很高兴,安排了一下工作,三两天便返回家中。

令人遗憾的是,我的参军梦仅仅停留在美好的想象中。身体复查后的第三天,入伍通知书下发了。我在家中傻等了半天,竟然没等到通知书。我急忙跑到邻居那个初中生家里打听,他已经收到了入伍通知书。完了!我的心一下子凉了半截,眼前一黑,差点摔倒。他急忙扶着我,一边不停地安慰我别急,说不定通知书在别人手里,还没来得及给你。“不,这是不可能的。”

这位初中生姓孙,叫孙玉洪。他既是我的邻居,也是我的发小,儿时几乎天天在一起玩耍、嬉戏,是很要好的玩伴。他入伍后不到两年便提了干,他回家探亲时多次说起当年来领兵的林指导员经常打听我的情况,直到听说恢复高考后我考上了大学,他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。这当然是后话,可见当年林指导员也是很无奈的。

就这样,我被命运之神一下子从高山之巅狠狠地摔进了万丈深渊。当时高考无望,农村孩子的唯一出路就是当兵入伍,混好了就可以逃出农村这个广阔天地。这下可好,一切都完了,在农村干一辈子吧。从此以后我万念俱灰,性情大变,一连几顿没吃饭,见了谁都不说话。父母看在眼里,急在身上。他们轮着开导我:“干什么都一样吃饭,不当兵就不活了!”“亏你还是个高中生,怎么就不懂得人一辈子哪有一帆风顺的,书都念驴肚子里啦!”母亲气急了便开了骂。父亲到底是国家干部,他答应我以后有机会一定把我带出农村。

新兵集结时,我满肚子委屈,强作欢笑去给同一公社入伍的同学送行。他们有人告诉我,听武装部一位部长说我是因为社会关系有问题,兵才没有当成。社会关系有问题?我只有一个舅,一个姨,姨夫早已亡故,他们都是贫苦的老实人,从来都没有违法乱纪过,再说这次我姨的儿子也入伍了。送走新兵以后,公社武装部的王部长到我家做安抚工作。说什么我本来就是一个预备兵,因为这次合格的兵太多,所以就没走成。他还信誓旦旦地表示明年一定让我走。我知道他说的全是骗人的鬼话,只要把人安抚下来,他们一年一度的征兵任务就算完成了。

问题究竟出在哪里?

“他家里没有劳动力,他去当了兵,生产队里又要给他们扛货了(指大队给予工分补贴)”“听说有人给写了大字报,反映他父亲有历史问题。”“还不是大队干部给说了坏话。”

一时间,各种议论纷纷扬扬,不一而足。

果不其然,问题还真出在大队干部身上。

当时有一个姓任的大队长被结合到大队革委会当副主任。此人生性阴险狡诈,嫉妒心极强。早年我家曾租住其大妈的一间房屋,因一件小事曾与我父亲发生过口角。没想到几十年过去了,他仍耿耿于怀。当时定兵必须经村革委会同意,其他人都表示同意,他却不紧不慢地说:“他怎么能去当兵呢?他爹可在国民党军队里干过卫生员,这卫生员可不是个一般的兵啊!”他的话有点意味深长。

他给说了坏话以后,还散布谣言:“某某某给写了大字报,说他爹有历史问题。”妄图嫁祸他人,可见其用心之阴险。

其实这个姓任的副主任说的话也不完全是空穴来风,只是他既然想使坏,就不可能说出事情的真相。

事情还要追溯到抗日战争时期。1937年抗战全面爆发,我父亲和我奶奶刚从关东回家不久。因受到地下党员卖豆腐老孙的影响,我父亲和同村三个年轻人一起到乳山县参加联三军未果,回村后被当时国民党海阳县郭城区的区长派人叫到了区政府。姓于的区长大声训斥他们:要打日本何必舍近求远,咱们这里不是有抗日的游击队吗?在这里干就是了。区长下令,谁敢违抗,四人乖乖地被编入了区抗日游击队中。我父亲因懂得一点医学知识,就给安排了一个卫生员。他们这支游击队虽属国民党武装,但既没有打共产党,也没有祸害过老百姓。他们只是同日本鬼子打了几仗,四人中有一人就死在日本鬼子的枪弹下。我父亲是家中独子,我奶奶经常到区政府哭闹,区长不胜其烦,一年以后,便打发我父亲回家了。这就是我父亲当国民党兵的真相。

后来我父亲一直在解放区从事教育工作。1946年春,经一位共产党员介绍进入八路军在牟平观水的新华制药厂工作。曾立过两次三等功,担任过厂里的供销科长,每年都被评为先进工作者,直到离休。遗憾的是当时领兵的人没有也不可能进行更深入的调查。

一个优秀的兵源、一个十分合格的好战士,就这样被一个匍匐在共和国蓝天丽日下的小丑给毁掉了。

令人欣喜的是四年以后,我弟弟弟承兄志,光荣入伍,圆了兄长当兵的梦想。他不负众望,在部队干到了正营职才转业到地方。

到部队的同学大都知道了我的情况,他们除了来信对我表示同情外,更多的是鼓励。一位最要好的同学用毛主席1965年撰写的悼念印尼共产党领袖艾地的诗来勉励我,让我不要灰心、不要丧志,跌倒了可以再爬起来,在任何地方、任何岗位都可以干成一番事业。现敬录如下:

卜算子·悼国际共产主义战士艾地同志

疏枝立寒窗,笑在百花前。

奈何笑容难为久,春来反凋残。

残固不堪残,何须自寻烦?

花落自有花开日,蓄芳待来年。

这首词对我的境地来说,虽然不太贴切,但词中有些语句却切中了我思想的要害。随着时间的推移,我的颓废情绪逐步消退:听伟大领袖的,不再自寻烦恼,蓄芳待来年!

作者简介:于长涛,1947年5月出生于海阳县郭城镇河南村。1978秋考入鲁东大学原烟台师范专科学校中文系。曾任海阳七中教导主任、郭城一中副校长,中学高级教师。

从左至右为杨维玉、徐成平、于长涛